关于爱着你的我──写给程灵素

因为爱你，我才知道人生有许多无法满足的事。 

——张小娴 

如果没有遇见你，我还是那个独居在山下的女子，粗杉布衣，平凡的生活，默默的等待岁月的流逝。独自守着那一间草屋，坐看那流水落花，朝朝暮暮。寂寞却平静的岁月啊。

如果没有遇见你，我不会明了，原来我以前的世界如此灰白，而我更不会看到，你对我笑的时候，我的世界颤抖着，刹那变得美丽。仿佛连我门前的青苔，都有了阳光的味道。

如果没有遇见你，我不会痛苦，我不会辗转于爱与不爱这个古老的难题里，直至沦陷无法自拔。

以前我常坐在院子里，仰头看着天空，听大雁划过蓝天的快意鸣响。偶尔被江湖的恩恩怨怨波及，也惊不起我心中的半点波澜。师父总夸我聪颖，说我比我的师兄师姐强上几百倍。然而在世人眼中，聪明远不及美貌的万分之一。以后的岁月里，我偶尔会想，如果我是漂亮的，胡大哥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？抑或者那时的胡大哥，无论我美丑，心中只会有袁姑娘一人？

初识的那夜，我让他陪我去山林会我的师兄和师姐。我们并肩坐在草丛里，周围很静，天空幽暗。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触动了我的心，我悄悄伸出我的手，放在他手心里。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安心。我一直以为，我聪明、勇敢，我有师父的真传，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，我不需要别人给我依赖。然而直到那时，我才发现，一直一直，我多么想要一双在黑暗里可以让我紧握的手啊。

那夜，我看见他对着一只玉凤径自出神。他轻轻地告诉我，那是一个朋友送给他的。看着他望着玉凤时柔和的双眼，我若无其事的笑笑，迅速的转身。月光荧荧，我知道他不会注意到我霎那间涌出的泪水。很苦，很苦。开始有一点懂，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，那心境如此卑微。而我，已无法全身而退。

后来，任性的我曾和他赌气让他把那玉凤砸烂。他怔在那里，不知所措。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我想证明什么，又能改变什么呢？如若不能，我又何苦折磨他，折磨自己？忽然很想离开他，很想念以前不知心痛的日子，想念那些在暗夜里不会流泪的日子。而我又如何能将他一笔抹去，然后了无牵挂的离开？爱上他的那一刻起，曾经的岁月我注定再也回不去。

那一天他突然对我说有一事相求，不知自己能否高攀得上。我心中一震。接着他说，我想与你结拜成兄妹，你说好么？我忽然大声笑了出来。笑自己原来一直是如此地看不开，笑自己居然一直在盼望一个永远永远都不会来的誓言，笑自己的爱，因为无法在他心里生根，终将飘散，轻贱如尘埃。

江湖上结伴同行的日子总是凶险难料。那回我们被围困，他让我先逃。我静静望着他的双眼，一字一顿地告诉他：活着，咱们一起活，要死，便一起死。那时的我，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：如果，真能和他一起死，多好。

后来的日子陪着他日夜兼程的赶往北京。我和他心里都是明白的，在北京，定是要遇见她的。策马跨进城门的那一刻，我忍不住的垂泪。他怜惜的表情在我的泪光中一闪而过。我如临终的犯人，惶然的等待命运的决断。

终于我见到了她。她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美丽。我小心翼翼的望着他们，在他们四目相对时我看见了闪烁的光华。那日日夜夜的思念熬出的光华啊，令我灼目而忧伤。我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，他们如此般配。

红蜡烛移桃叶起，紫罗衫动柘枝来。雨夜，他们秉烛夜谈。而坐在一旁的我，什么也不是。我只是伴着窗外雨声点点，陪着红烛缓缓流下它混浊的泪，一滴，又一滴。我的泪，只偷偷流在心里。那应是有一丝欣慰的泪吧，因为他的心终于与她越来越近，尽管，离我越来越远。

“东风恶，欢情薄，一杯愁绪，几年离索。”此后的岁月，每当我想起这首词，心中总觉无限凄凉。相爱却不能相守，他们一定比我更苦。有一回策马路过田埂，无意中瞥见两个农家女孩在田间戏耍。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，已经很老很老了。

当我做出为他而死的决定时，没有半点犹豫。喝了生死桥上的孟婆汤，此生的爱恨情仇，终可以烟消云散。我终将无牵无挂了吧，新生的我将永远记不起这一世，那个叫胡斐的男子在我心上留下的痕迹，深得足以化作我永世的梦魇。没人知道，我其实一直停留在认识他的那一天，迟迟不肯离去。行走的人生已然转了几个弯，流光也渐渐将我抛下，可我还在时间的那个角落里。恍惚中，生活的憧憬，温暖的渴望，年少的纯真，全部都丢了。以后的日子，我不得不心凉如水。

我双颊温热过的冰冷的泪啊，曾无数次地告诉我，我事事聪明都要占人上风，但终究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啊，总也等不来想要的爱。

他的爱是海底繁花，岸上的我总也看不真切。更何况那绚烂的花啊，根本不是为我而开。我早就明了，我能解千毒万毒，唯一“情”字，是终我一生也解不开的毒。因为爱着你啊，胡大哥，我一直都在含笑饮毒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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