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三回 赌场出术
想到这裏,觉得就是派风际中,徐天川他们去也不妥当。
突然之间,想起两个人来,心道:「好,叫他们陪着我去。」说道:「你不用着急,我这就亲自去瞧。」张康年脸有喜色。道:「是,是。我去吗人,带一百人去,总也够了。」韦小宝摇头道:「不用带这许多。」张康年道:「总管还是小心些为是。这老叫化手脚可着实了得。」韦小宝笑道:「不怕。都有我呢。」回入自己房中,取了一大叠银票,十几锭黄金,放在袋裏,再走到东边偏房外,敲了敲门,说道:「两位在这里麽?」
房门随即打开,陆高轩迎了出来,说道:「请进。」韦小宝道:「两位跟我来,咱们去办一件事。」陆高轩和矮尊者一齐答应,跟了出来。
陆高轩和矮尊者二人穿着骁骑营军士的服色,一直随伴着韦小宝保护,在昆明和一路来回,生怕给人瞧破了形迹,始终没出手办甚麽事,整日价躲在屋裏,早巳闷得慌了,这时听韦小宝突然差遣,当即兴兴头头的跟了出来。
张康年见他只带了两名骁骑军士,心中大不以为然,说道:「总管大人,属下去叫些侍卫兄弟,侍候总管。」韦小宝道:「不用,人多反而麻烦。你叫一百个人,要是都给他拿住了,一千两银子一个,就得十万两,我可有点儿肉痛了。咱们这裏四个人,只不过四千两,那是小事,不放在心上。」张康年知他是说笑,但见他随便带了两名军士,就孤身犯险,实在太也托大,说道:「是,是。不过那反贼,武功是当真很高的。」韦小宝道:「好,我去跟他比比,倘若输了,只要他不是切了我来零卖,那也没甚麽大不了。」
张康年皱起眉头,不敢再说。他可不知这两个骁骑营军士,武功之高,已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。单是矮尊者一人,已几乎可和少林寺中的十八罗汉相抗手,再加上个陆高轩,就是十八罗汉齐至,也不会怎麽输了,要去对付赌场中一个无赖汉,不论此人武功高到怎样,神龙教的两大高手总不会抵挡不住。
当下张康年引着韦小宝到赌塲,刚到门口,便听得塲裏有人大声叱喝:「我这副天牌对,除了至尊宝,那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。」另一人哈哈大笑,说道:「对不起之至,兄弟手裏,刚好有一张六点,一张三--点。」先一人拍的一声,似是将牌拍在桌上,大声咒骂。
韦小宝和张康年互瞧了一眼,心想:「怎么裏面又赌将起来了。」韦小宝大踏步走将进去,张康年畏畏缩缩的跟在後面,陆高轩和矮尊者二人走到厅口,便站住了,以待韦小宝指示。
只见厅中一张大枱,四个人分坐四角,正在赌钱。赵齐贤和五名侍卫仍是躺在地下。东边坐的是个络顋胡子,衣衫破烂之极,一个个破洞中露出毛茸茸的黑肉来,自是那个老叫化了。南边坐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书生。韦小宝一见,便是一怔,心道:「是他!怎麽他在这裏?」原来这人便是李西华,当日在北京城裏曾经会过,武功甚是了得,曾中过陈近南的一下「凝神抓」,此後一直没再见面,不料竟会在柳州城的赌塲中重逢。
西首坐的是个乡农般人物,五十岁左右年纪,穿一身土布衣衫,脸上神色十分愁苦,垂眉低目,显然已输得抬不起头来。北首那人形相极是奇特,又矮又胖,全身宛如个肉球,衣饰却偏又十分华贵,长袍马褂,都是锦缎,脸上五官都挤在一起,倒似给人硬生生的搓成了一团模样。这矮胖子手裏拿着两张骨牌,一双大眼眯成一綫,全神贯注的在看牌。
韦小宝心想:「这李西华不知还认不认得我 ?相隔了这许多时候,我今日穿了官服,多半是不认得了,我也不忙跟他招呼。」当即笑道:「四位朋友好兴致,兄弟也来赌一手,成不成哪?」一面说,一面走近身去,只见枱上堆着白花花的五六千两银子,倒是那乡下人面前最多。他既是大赢家,却何以装出一副大输家的神气,这可有点儿奇怪了。只见那矮胖子伸着三根胖手指慢慢摸牌,突然之间,「啊哈」一声大叫,倒把韦小宝吓了一跳。 、
只听他哈哈大笑,说道:「妙极,妙极!这一次还不赢到你跳?」拍的一声,将一张牌拍在桌上,是张十点「梅花」。韦小宝心想:「他手裏另一张牌,一定也是梅花了,梅花一对,赢面极高。」只见那矮胖子笑容满面,拍的一声,又将一张牌拍在桌上。余人一看之下,都是一楞,随即纵声大笑,原来是张「四六」,也是十点,十点加十点,仍是个别十,牌九中小到无可再小。他又是闲家,就算庄家也是别十,别十吃别十,还是庄家赢了,只有那乡农却是愁眉苦脸,韦小宝一看他面前的牌,是一对九,他正在做庄,跟矮胖子的牌相差十万八千里,心想:「这人不动声色,是个最厉害的赌客。」要知「输不跳、赢不笑」,才算赌林高手,至於是输是赢,要靠运气,不能以成败论英雄了。
矮胖子见各人大笑,奇道:「有甚麽好笑?」对那乡农道:「我一对十点,刚好赢你一对九点。一百两银子,快赔来。」那乡农摇摇头,说道:「你输了!」矮胖子大怒,叫道:「你欺侮人吗?你数,这张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,十点。那张牌也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,十点。还不是十点一对?」
韦小宝向张康年瞧了一眼,心想:「这矮胖子来当御前侍卫,倒也挺合式,输了便胡赖。」那乡农仍旧摇摇头,道:「这是别十,你输了。」矮胖子怒不可遏,跳起身来,不料他这一跳起,反而矮了一个头,原来他坐在櫈上,双脚悬空,反比站着为高。他伸着胖手,指着乡农的鼻子,喝道:「我是别十,你是别九,别十自然大过你的别九。」那乡农道:「我是一对九,你是别十,别十就是没点儿。」矮胖子道:「这不明明欺侮人吗?」
韦小宝再也忍耐不住,插口道:「老兄,你这个不是一对儿。」说着从乱牌中检出一张梅花,一张四六,跟另外两张梅花、四六分别凑成了对子,说道:「这才是一对。你两张十点花样不同,梅花全黑的,四六有红,不是对子。」矮胖子兀自不服,指着那一对九点道:「他这两张九点难道花样同了?一张全黑,一张有红。大家都不同,还是十点大过九点。」韦小宝心想这人强辞夺理,一时倒也说不明白,只得道:「这是牌九的规矩,向来就是这样的。」矮胖子道:「就算向来如此,那也不通。不通就不行,咱们讲理不讲?」
李西华和老叫化只是笑哈哈的坐着,并不插嘴。韦小宝笑道:「睹钱就得讲规矩,若是没有规矩,又怎样赌法?」那矮胖子道:「好,我问你,为甚麽我这一对十点,就赢不了他一对九点。」说着拿起两张梅花,在面前一拍。韦小宝道:「咦,你刚才不是这两张牌。」矮胖子怒极,两边顋帮子高高胀起,喝道:「混帐小子,谁说我不是这两张牌。」拿起一对梅花,随手翻过,在身前桌上一拍,又翻了过来,说道:「刚才我就拍过一拍,留下了印子,你倒瞧瞧!」
只见桌面牌痕清晰,一对梅花的点子凸了起来,手劲实是了得。韦小宝张口结舌,尚未回答,那乡农道:「对,对,是老兄赢。这裏是一百而银子。」拿过一只银元宝,送到矮胖子身前,跟着便将三十二张牌翻转,搓洗了一阵,排了起来,八张一排,共分四排,摆得整整齐齐。
那乡农将牌叠好後,轻轻将一叠牌推到桌子正中,跟着将身前的一大堆银子向前一推。韦小宝眼尖,已见到桌上整整齐齐竟有三十二张牌的印子,也不知那乡农是如何弄出来的。那矮胖子先前用力一拍,将一对梅花在桌面上印出了凹痕,手劲已是十分厉害,但这乡农不动声色的随手砌牌,丝毫没见到他使劲,竟将三十二牌尽数在桌面上印了凹痕,虽然牌痕不及那对梅花之深,只是淡淡的若有若无,但如此举重若轻的手法,看来武功也不在那矮胖子之下。他将银子一推,巳将牌印大部分遮没。韦小宝於赌钱一道,从小便是极精,只是眼睛这麽一晃,已看到一对:天牌、地牌、人牌都是排在一起,知道那乡农在暗中使鬼。 · ·
那矮胖子将二百两银子往天门上一押,叫道:「掷骰子,掷骰子!」又向李西华和老叫化道:「快押,这么慢吞吞的。」李西华笑道:「老兄这麽性急,还是你两个对赌吧。」矮胖子道:「很好!」转头问老叫化道:「你押不押?」老叫化摇头道:「不押,别十赢别九,这种牌九我可不会。「矮胖子怒道:「你说我不对?」老叫化道:「我说自己不会,可没说你不对。」矮胖子气忿忿的骂:「他妈的,都不是好东西。喂,你这小娃娃在这裏叽哩咕噜,却又不赌?」这句是对着韦小宝而说。
韦小宝笑道:「我帮庄。这位大哥,我跟你合夥做庄行不行?」说着从怀裏抓了一把金锭子出来,摔在桌上,金光灿烂的,少说也值得上千两银子。那乡农道:「好啊,你兄弟福大命大,包赢。」矮胖子怒道:「你说我包输?」韦小宝笑道:「你若是怕输,少押一些也成。」矮胖子大怒,说道:「再加二百两。」又拿两只元宝押在天门。
那乡农道:「小兄弟手气好,你来掷骰子。」韦小宝道:「好!」拿起骰子在手中一掂,便知是灌了铅的,不由得大喜,心想:「此间赌塲的骰子,果然也有那玩意。」他本来还怕久未练习,手法有些生疏了,但一拿到灌铅的骰子,登时放心,口中念念有词:「天灵灵,地灵灵,赌神菩萨第一灵,骰子小鬼抬元宝,一只一只抬进门!通杀!」口中一喝,手指转了一转,将骰子掷了出去,果然是个七点。天门拿第一副,庄家拿第三副。
韦小宝看了桌上牌痕,早知矮胖子拿的是一张四六,一张虎头,只有一点,自己却是个地牌对,说道:「老兄,我掷骰子,你看牌,是输是赢,各安天命。」那乡农拿起牌来,看了一看,合在桌上。
矮胖子「哈」的一声,翻出一张四六,说道:「十点,好极!」又是「哈」的一声,翻出一张虎头,说道:「十一点,好极,」伸手翻开庄家的牌,说道:「一二三四,一共四点。我是廿一点,吃你四点,赢了!」韦小宝跟那乡农面面相觑。矮胖子道:「快赔来!」韦小宝道:「点子多就赢,点子少就输,不管天杠、地杠、有对没对,是不是?」矮胖子道:「怎么不是?难道点子多的还输给少的?你这四点想赢我廿一点麽?」韦小宝道:「很好,就是这个赌法。」赔了他四小锭金子,说:「每锭黄金,抵银一百两,你再押。」
矮胖子大乐,笑道:「仍是押四百两,押得多了。只怕你们输得发急。」
韦小宝看了桌上牌痕,掷了个五点,庄家先拿牌。矮胖子一张长三,一张板櫈,两张牌加起来也不及一张天牌点子多,口中喃喃咒骂,只好认输,当下又押了四百两银子。三副牌赌下来,矮胖子输得乾乾净净,面前一两银子也不剩了。他满脸胀得通红,便如是个血球,两只胖手在身边东摸西摸,再也摸不到甚麽东西好押,忽然提起躺在地下的赵齐贤来,说道:「这家伙总也值得几百两吧?我押他。」说着将赵齐贤横着在桌上一放。赵齐贤给人点了穴道,竟是分毫动弹不得。
那老叫化忽道:「且慢,这几名御前侍卫,是在下拿住的,老兄怎么拿去跟人赌博?」矮胖子道:「借来使使,成不成?」老叫化道:「若是输了,如何归还?」矮胖子一怔,道:「不会输的。」老叫化道:「倘若老兄手气不好,又输了呢?」矮胖子道:「那也容易。柳州城裏御前侍卫着实不少,我去抓几名来赔还你便是。」老叫化点点头,道:「这倒可以。」矮胖子催韦小宝道:「快掷骰子。」
这一方牌已经赌完,韦小宝向那乡农道:「请老兄洗牌叠牌,还是老样子。」那乡农一言不发,将三十二张骨牌在桌上搓来搓去,洗了一会,叠成四方。韦小宝一见之下,不禁吃了一惊,桌上非但不见有新的牌印,连原来的牌印也给他潜运内力一阵推搓,都已抹得乾乾净净,唯有纵横数十道印痕,再也分不清点子了。倘若矮胖子押的仍是金银,韦小宝大可不理,让这乡农跟他对赌,谁输谁赢,都不相干。但这时天门上押的是赵齐贤,这一庄却非推不可,既不知大牌叠在何处,骰子上作弊便无用处,说道:「两人对赌,何必赌牌九?不如来掷骰子,谁的点子大,谁就赢了。」
矮胖子将一个圆头摇得博浪鼓般,说道:「老子就是爱赌牌九。」韦小宝道:「你不懂牌九,又赌甚麽?」矮胖子大怒,一把抓住他胸口,提了起来,一阵摇晃,说道:「你奶奶的,你说我不懂牌九?」
韦小宝给他这么一阵乱摇,全身骨骼格格作响,忽听得身後有人叫道:「师哥,快放手,使不得。」正是矮尊者的声音。
那矮胖子一手仍是将韦小宝高高举在空中,奇道:「咦,你怎麽来了?为甚麽使不得?」只听陆高轩的声音道:「高尊者,这一位韦………韦大人,大有来头,千万得罪不得,快快放下。」矮胖子道:「他………他是韦………韦………他妈的韦小宝?哈哈,妙极,妙极,我正要找他,哈哈,这一下可找到了。」说着转身便向门外走去,右手仍是举着韦小宝。
矮尊者和陆高轩双双拦住。陆高轩道:「高尊者,你既知这位韦大人的来历,怎么仍是如此无礼?快快放下。」矮胖子道:「就是教主亲来,我也不放。除非拿解药来。」矮尊者道:「师哥,快别胡闹,你又没服那………那个丸药,要解药何用?」矮胖子道:「哼,你懂得甚麽?快让开,别怪我眼你不客气。」
韦小宝身在半空,听着三人对答,一转念间,已明就裏,心道:「原来这矮胖子就是矮尊者的师兄高尊者。那日在慈宁宫中,躲在老婊子被窝裏,光着身子抱了她逃出去的,就是这家伙了。那天他逃得太快,没看清楚相貌,不错,一个大肉球般的,确是他无疑。」
他转念又想:「矮尊者曾说,当年他跟师兄高尊者二人,奉教主之命赴海外办事,海上遇到大风,不能依期赶回,以致所服毒龙丸的毒性发作,矮尊者变得又高又瘦,高尊者却成了个矮胖子,当真好笑之至。现下他二人早已服了解药,这个矮胖子高尊者又要解药何用?啊,是了,假太后老婊子身上的毒龙丸毒性未解,这高尊者跟她睡在一个被窝裏,自然是老相好了。」想到这里,当即大声说道:「你要毒龙丸解药,还不快快将我放下?」
高尊者一听到「毒龙丸」三字,全身肥肉登时一阵发颤,右臂一曲,将韦小宝放了下来,左手伸过去,叫道:「快拿来。」韦小宝道:「你对我如此无礼,哼!哼!」伸手入怀,将一枚五龙令取了出来,大声道:「这是甚麽?」高尊者神色大变,微一迟疑,退了一步。韦小宝道:「高尊者,你刚才说甚麽话?」高尊者突然一纵而前,左手按住了韦小宝後心,喝道:「快取出解药来。」他这肥手掌所按之处,正是「大椎穴」的所在,只须掌力一吐,韦小宝心脉立时震断。
矮尊者和陆高轩同时叫道:「使不得!」叫声未歇,高尊者身上已同时多了三只手掌。老叫化的手掌按住了他头顶「百会穴」,李西华的手掌按在他後脑的「玉枕穴」,那乡农的手掌却按在他脸上,食中二指分别按在他眼皮之上。那百会、玉枕二穴都是人身要穴,而那乡农的两根手指更是稍一用力便挖出了他的眼珠。那高尊者实在生得太矮,此之韦小宝还矮了半个头,以致三人同时出手,都招呼在他那圆圆的一颗脑袋之上,连胸背要穴都按不到。
矮尊者和陆高轩见三人这一伸手,便知均是武学高手,三人若是同时发劲,只怕立时便将高尊者一个肥头挤得稀烂,齐声又叫:「使不得。」
老叫化道:「矮子,快放开了手。」高尊者道:「他给解药,我便放。」老叫化道:「你不放开,我要发力了!」高尊者道:「反正是死,那就同归於尽………」突然之间,矮尊者的右掌已搭在老叫化胁下,陆高轩一掌按住李西华後颈。矮陆二人站得甚近,身上穿的是骁骑营军士服色,老叫化和李西华虽从他二人语气之中知和高尊者相识,没料到这二人竟是武功高强之至,一招之间;便已受制。矮陆二人同时说道:「大家都放手吧。」
那乡农突从高尊者脸上撒开手掌,双手分别按在矮陆二人後心,说道:「还是你们二位先放手。」老叫化笑道:「哈哈,真是好笑,有趣,有趣!」一撤手掌,快如闪电般一缩一吐,已按到了那乡农的脑上。
这一来,韦小宝、高尊者、李西华、陆高轩、矮尊者、乡农、老叫人七个人连环受制,每个人身上的要害都处於旁人掌底。霎时之间,七个人便是泥塑木雕一般,谁都不敢稍动,制住自己要害,到底是甚麽来头,除了韦小宝知道高尊者的身份之外,其余六人均是莫名其妙。
韦小宝叫道:「张康年,你在那裏干甚麽?」这时赌塲之中,只余下张康年一人闲着,他一听韦小宝呼唤,应道:「喳!」刷的一声,拔了腰刀。高尊者叫道:「狗侍卫,你有种就过来。」张康年举起腰刀,生怕高尊者伤了韦小宝,竟是不敢走近一步。
韦小宝身在垓心,只觉生平遭遇之奇,少有逾此,大叫:「有趣,有趣!矮胖子,你一掌杀了我不打紧,你自己死了也不打紧,可是这毒龙丸的解药,你永远拿不到了,你那老姘头,全身一块块肉都要烂得掉下来,先烂成个秃头,然後………」高尊者喝道:「不许再说!」韦小宝笑道:「她脸上烂出一个个窟窿………」
正说到这裏,厅口有人说道:「在这裏!」又有一人说道:「都拿下了!」众人一齐转头,向厅口看去,突见白光闪动,有人手提长剑,绕着众人转了个圈子。众人背心、胁下、腰间、肩头各处要穴微微一麻,已被点中了穴道,顷刻之间,一个个软倒在地。
但见厅口站着三人,韦小宝叫道:「阿珂,你也来………」说到这个「来」字,心头一沉,便即住口,但见她身旁站着两人,左侧是李自成,右侧却是那个他生平最讨厌的郑克爽。东首一人已将长剑还入剑鞘,双手叉腰,微微冷笑,却是那个「一剑无血」冯鍚范。高尊者、老叫化、李西华等各人互相牵制,此亦不敢动,彼亦不敢动,突然又来了个高手,毫不费力的便将七人尽数点倒,连张康年也中了一剑。
高尊者坐倒在地,却也矮不了多少,怒喝:「你是甚麽东西,胆敢点了老子的阳关穴、神堂穴?」冯鍚范冷笑道:「你武功很不错啊,居然知道自己给点了甚么穴道。」高尊者怒道:「快解开老子穴道,跟你斗上一斗。这般偷袭暗算,他妈的不是英雄好汉。」冯锡范笑道:「你是英雄好汉!他妈的躺在地下,动也不能动的英雄好汉。」高尊者怒道:「老子坐在地下,不是躺在地下,你不生眼睛麽?」冯锡范左足一抬,在他眉头轻轻一拨,高尊者仰天跌倒。可是说也奇怪,他背脊一着地,又即弹起,仍是坐在地下。原来他屁股上肥肉特多,是全身重量集中之处,摔倒之後,虽然身上使不出劲,却自然而然的又坐了起来。
郑克爽哈哈大笑,说道:「珂妹,你瞧,这是个不倒翁,好不好玩?」阿珂微笑道:「古怪得很。」郑克爽道:「你要找这小鬼报仇,终於心愿得偿,咱们捉了去慢慢治他呢,还是就此一剑杀了?」韦小宝大吃一惊,心想:「小鬼二字,只有用在我头上才合式,难道阿珂要找我报仇。我可没得罪她啊。」
阿珂咬牙说道:「这人我多看一眼也是生气,一剑没了乾净。」说着刷的一声,拔剑出鞘,走到韦小宝面前。高尊者、矮尊者、陆高轩、张康年四人齐声叫道:「杀不得。」
韦小宝道:「师姊,我可没………」阿珂怒道:「我几时是你师姊了?小鬼,你总是想法儿害我辱我!」提起剑来,一剑向他胸口剌了下去。众人「啊」的一声惊呼。却见长剑反弹而出,原来韦小宝身上穿着护身宝衣,这一剑剌不进去。阿珂一怔之间,郑克爽道:「刺他眼睛!」阿珂道:「对!」提剑又是一剑剌落,屋角中突然窜出一人,扑在韦小宝身上,这一剑剌中那人肩头。那人抱住了韦小宝,一个打滚,缩在屋角,随手抽出韦小宝身边匕首,拿在手中。这人穿的也是骁骑营军士的服色,身材矮小,脸上都是泥污,瞧不清楚面貌。众人见他身手敏捷,武功不低,均想:「这人倒是忠心。」冯锡范抽出长剑,慢慢走过去,突然长剑一抖,散成数十朶剑花。
忽听得叮的一声响,冯锡范手中长剑断成两截,那骁骑营军士的肩头血流如注。原来他以韦小宝的匕首削断了对方长剑,但冯锡范剑法如神,早巳先刺中了他一剑,若不是匕首锋利无伦,只怕此时早巳取了他性命。
冯锡范脸色铁青,哼了一声,将断剑掷在地下,一时拿不定主意,是否要另行取剑,再施攻击。韦小宝叫道:「哈哈,一剑无血冯锡范,你把我手下一个小兵刺出了这许多血,你的外号可得改一啦,该叫作『半剑有血』冯锡范。」
那骁骑营军士左手按住肩头伤口,右手在韦小宝胸口和後心穴道上一阵推拿,解开了他被封的穴道。
高矮二尊者、陆高轩、李西华等都是武学高手,於互相牵制之际骤然受袭,以致中了暗算,人人心中都是十分不忿,听得韦小宝这么说,都哈哈大笑,那老叫化大声道:「半剑有血冯鍚范,好极,好极!天下无耻之徒,阁下算是第二。」李西华道:「他为甚么算是第二?倒要请教。」老叫化道:「比之吴三桂,这位半剑有血的道行似乎还差着一点儿。」众人齐声大笑。陆高轩道:「依我看来,相差也是有限之至。」
冯锡范於自己武功向来十分自负,听众人如此耻笑,不禁气得全身发抖,此时若再换剑又攻那骁骑营军士,要伤他自是易如反掌,但於自己身份可太也不称,向那军士瞪眼说道:「你叫甚么名字?今日暂且不取你性命,下次撞在我手裏,叫你死得惨不堪言。」那军士道:「我………我………」声音甚是娇嫩。韦小宝又惊又喜,叫道:「啊,你是双儿。」伸手除下她头上的帽子一头长发散开,披了下来。韦小宝左手搂住她腰,说道:「她是我的小丫头。半剑有血,你连我一个小丫头也打不过,还胡吹甚麽大气?」
冯锡范怒极,左足一抬,砰的一声,将厅中一张赌枱踢得飞了起来,连着枱上的大批银两元宝,还有一个横卧在上的赵齐贤,一齐飞上,在屋顶上重重一撞,纷纷落下,这一足之劲,实是厉害。那些银子、骨牌四散落下,高尊者等人头上身上,无不撞中。各人一齐破口大骂。冯锡范更不打话,转身走出。
只见大门中并肩走进两个人来,冯鍚范喝道:「让开!」双手推出。那二人各出一掌,和他手掌一抵,三人同时哼了一声。那二人倒退数步,背心在墙上重重一撞。冯锡范身子晃了一晃,深深吸一口气,大踏步走了出去。那二人哇的一声,同时喷出一大口鲜血,原来是风际中和玄贞道人。
韦小宝快步走将过去,扶住了风际中,向玄贞问道:「道长,你不碍事麽?」玄贞咳嗽了两声,道:「不要紧,韦,韦大人,你一切都好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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