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回 诡计杀人
韦小宝见茅十八被擒,想起说书先生曾道:「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」,须得脚底抹油,免被一网打尽。他沿着墙壁,悄悄溜向後堂,眼见谁也没注意到他,那知只跨出三步,那老太监在桌上一弹,一根筷子飞将出来,戮在他右腿的腿弯之中。韦小宝大腿一软,摔倒在地,再也动弹不得,喃喃骂道:「真是邪门,这老鬼定是会使妖法,多半是个痨病乌龟精!」
老太监也不理他,过不多时,门外抬来了一乘轿子。小太监走了进来,说道:「公公。轿子到啦!」老太监咳嗽连声,在小太监扶持之下,坐进轿子,两名轿夫抬着去了,小太监跟随在後。
七名大汉中有二人只折断了胳臂,一双腿行走如常;当即去招呼同伴,将茅十八和韦小宝用绳索牢牢绑住。韦小宝初时口中还在不乾净,但两个重重耳括子一打,也只好乖乖的不敢作声。众大汉又在二人口中塞了布块,再用黑布蒙住了眼,放入轿子之中抬走。韦小宝只在七岁时曾跟母亲去烧香时坐过轿子,此刻心下只好自己安慰:「他妈的,老子好久没坐轿子了,今日孝顺儿子服待老子坐轿,总是乖儿子、乖孙子!」
他在轿中昏天黑地,但觉老是走不完。有时轿子停了下来,有人盘问,总是同答:「尚膳监海老公公叫给送去的。」韦小宝不知尚膳监是什么东西,但那海老公似乎颇有权势,一提他的名头,轿子便通行无阻。有一次盘问人揭开轿帷来张了张,说道:「是个小娃娃!」韦小宝想说:「是你祖宗!」苦於口中被塞了布块,说不出话来。
一路行去,他迷迷糊糊几乎要睡着了,忽然轿子停住,有人说道:「海公公要的人已送到啦。」一个小孩的声音说道:「是了,海公公在休息,将人放在这裏便是。」韦小宝听他声音,便是那个小太监。只听先前那人又道:「咱们回去禀告郑王爷,王爷必将派人来谢海老公。」小太监道:「是了,你说海老公和王爷磕头请安。」那人道:「不敢当。」他二人在对答,便有人将韦小宝从轿子拖了出来,提入屋中放下。耳听得众人渐渐远去,却听得老太监海老公的几下咳嗽之声。韦小宝鼻中间到一股极浓的药味,心想:「这老鬼病得快死了,偏偏不早死几日。我和茅大哥撞在他的手裏,也真叫倒足了大霉。」
这时四周静悄悄地,除了海老公的几下咳嗽之外,更无别般声息。韦小宝手足被绑,手指脚趾都已发麻,说不出的难受,偏偏海老公似乎将他二人忘了,浑没理会。过了良久良久,才听得海老公轻声叫了一声:「小桂子!」那小太监应道:「是!」韦小宝心想原来你这臭小子叫作小桂子,跟你爷爷的名字中有一个『小』字相同。」只听海老公道:「将他二人松了绑,我有话问他们。」小桂子应道:「是!」
韦小宝但听得喀喀之声,想是小桂子用刀子在割茅十八手脚上的绳索,过了一会,自己手脚上的绳子也被割断,跟着眼上黑布揭开。韦小宝一睁眼,见置身之所是在一间大房之中,房中物事稀少,唯有一桌一椅,桌上放了几本书。海老公坐在椅中,半坐半躺,双颊深陷,眼睛也是半开半闭。
小桂子将茅十八口中所塞的布块取出後,又去取韦小宝口中的布块。海老公道:「这小孩子嘴裏不乾不净,让他多塞一会。」韦小宝双手本来已得自由,却不敢自行挖出口中布块,心中所骂的污言秽语,其难听可想而知。
海老公道:「拿张椅子来,给他坐下。」小桂子到隔壁房裏搬了张椅子来,放在茅十八身边,茅十八便即坐下。韦小宝见自己没有座位,老实不客气便往地下一坐。海老公向茅十八道:「阁下是五虎断门刀姓茅的吧?」茅十八心中一惊:「原来你早认得了我。」说道:「正是!」海老公道:「听说阁下在扬州一带,打家刦舍,杀官越狱,着实做了不少大事。」茅十八道:「不错。」他对这痨病鬼老太监的惊人武功不由得不服,也就不敢出言挺撞。海老公道:「阁下来到京师,有何图谋,能跟我说吗?」
茅十八道:「既落你手,要杀要剐,悉由尊便,姓茅的是江湖汉子,不会皱一皱眉头。你想逼供,那可是看错人了。」海老公微微一笑,说道:「谁不知茅十八是铁铮铮的好汉子,逼供可是不敢。听说阁下是平西王的心腹亲信………」一句话没说完,茅十八大怒而起,喝道:「谁跟吴三桂这大汉奸有什么干系了了?你这么说,没的污了我茅十八豪杰的名头。」海老公咳嗽几声,微微一笑,道:「平西王有大功於大清,主子对他甚是倚重,阁下若是平西王亲信,咱们瞧着王爷的面子,小小过犯,也不必计较了。」茅十八大声道:「不是,不是!茅十八眼吴三桂这臭贼黏不上半点边儿,姓茅的决不沾这汉奸的光,你要杀便杀,若说我是吴贼的什么心腹亲信,姓茅的祖宗都倒足了大霉。」
吴三桂带清兵入关,以致明室沦亡之事,韦小实在市井之间也常听人说,人人提起吴三桂来,都是加上几个「汉奸」,「臭贼」、「直娘贼」的字眼,心想:「听这老乌龟的口气,只要茅大哥冒认是吴三桂的心腹,便可放了他。偏偏茅大哥骨头硬,不肯承认。但骨头硬,皮肉受苦了,不妨胡说八道一番,出去之後,再骂吴三桂的十八代祖宗不迟。」他手脚上血脉渐和,悄悄以袖子遮口,将嘴裏塞着的布块挖了出来。海老公正注视着茅十八的脸色,没看见韦小宝在暗中捣鬼。他见茅十八说得声色俱厉,微笑道:「我还道阁下是平西王派来京师的,原来猜错了。」
茅十八道:「老实跟你说,我在南方听得江湖上说道,那鳌拜是满洲第一勇士,什么拳毙疯牛,手搏虎豹,说得天花乱坠,姓茅的不服,特地上北京跟他比划比划。」海老公叹了口气道:「你想跟鳌少保比武?鳌少保是当今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的大官,如果会和阁下动手?」
茅十八自在酒店中一战,锐气已挫,他初时还当海老公使的邪术,後来背心穴道被点,直到此刻才缓缓解开,已信这是极上乘的内功武术。这种功夫先前只是听人说过,自己只道是武林中故神其说,世上决不可能真有如此神异武功,那知今日却亲身遇上了。瞧这老太监的神情口音,自是满人,如果鳌拜真是满洲第一勇士,自己连一个满洲老病夫都打不过,还说什麽去向满洲第一勇士挑战?
茅十八在扬州得胜山下恶战众侍卫之时,虽是情势危急,毫不气馁,此刻对着这个痨病鬼太监,竟然不由得豪气尽消,忽然叹了口长气。海老公问道:「阁下还想眼鳌少保比武吗?」茅十八道:「请问那鳌拜的武功,及得上尊驾几成?」海老公微微一笑,道:「鳌少保是出将入相的顾命大臣,富贵极品,荣华无比。我只在宫中执奔走之役的下贱人。与鳌少保一个在天,一个在地,如何能够相比?」他说的是二人身份地位,於武功一节竟是避而不提。茅十八道:「那鳌拜的武功若有你一半,我就不是对手。」海老公微笑道:「阁下说得太谦了。以阁下看来,在下的粗浅功夫若和陈永华相比,却又如何?」
茅十八一跳而起说道:「你………你………你说什么?」海老公道:「我问的是贵会大香主。听说陈大香主练有『龙卷罡气』,内功之高,,人所难测,只可惜缘悭一面,我这下贱人,没福拜见陈大香主。」茅十八心下好生讶异,只觉得眼前这老太监越来越是高深莫测,不但武功惊人,而且对自己的底细似乎摸得明明白白。他张大了口,一时答不出来。
海老公叹了口气,道:「茅兄,我早知你是条好汉子,像你这等好身子,却为何不跟皇家效力?将来做提督、将军,也不是难事。跟着大香主谋乱造反,唉……」说着摇了摇头,又道:「那总是没有好下塲。我良言相劝,你不如临崖勒马,退出了天地会吧。」茅十八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…什麽天地会,我………我可一概不知。」他这人不善说谎,这句话声音极低,明知是谁也骗不了,突然间放大喉咙,说道:「不错,我是天地会的兄弟,咱们同心协力,反清复明,那有反投满清去做汉奸的道理?你既已知,那就一掌把我杀了吧!」海老公道:「你们汉人不服满人得了天下,原也没什么不对。我敬你是一条好汉子,今日便不杀你,请你带一句话去给陈大香主,便说海老公很想见见他,要领教领教他的『龙卷罡气』功夫,到底是怎样厉害。盼望他早日驾临京师。唉,老头儿没几天命了,陈大香主再不到北京来,我是见他不到了。这样的大英雄。大豪杰,没能见上一见,当真是死有余恨。」茅十八听他说竟然就这么放自己走,大出意料之外,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站了起来,却不就走。海老公道:「你还等什么?还不走吗?」茅十八道:「是!」转身去拉了韦小宝的手,想要说几句话交代,却不知说什麽话才好。
海老公又叹了口气,道:「亏你也是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的人,这一点规矩也不懂。你不留点什麽东西,就想一走了之?」茅十八咬了咬牙道:「不错,是我姓茅的大意了。小兄弟,借这刀子一用,我断了左手给你。」说着向小桂子身旁那柄匕首指了指。这匕首长约八寸,是小桂子这才用来割他手脚上绳索的。
海老公道:「一只左手,却还不够。」茅十八铁青着脸道:「你要我割上右手?」海老公摇了摇头,道:「两只手,两只招子!」茅十八退了一步,放开拉着韦小宝的手,左掌上扬,右掌斜按,已摆了个「犀牛望月」的招式,收想:「你要我剜了双眼,再断双手,这样一个残废人活着干么?不如跟你一拼,死在你的掌底,也就是了。」
海老公眼睛望也不望他,不住的咳嗽,越咳越是历害,到后来简直气也喘不过来,一张本来蜡黄的脸忽然胀和通红。小桂子道:「公公,再服一剂药好么?」海老公不住摇头,但咳嗽却仍是不止,咳到后来,忍不住站起身来,以左手叉住自己头颈,神情痛苦已极,茅十八心想:「此时不走,更待何时?」一纵身,拉住了韦小宝的手,便往门外窜去。
海老公右手拇指和食指两根手指往桌边一捏,那木桌在他手劲之下便于工作如是粘土面团一般,登陆艇时给他挖了一小块下来,嗤的一声响,弹了出去。茅十八正自一大步跨将出去,那木片撞在他右腿「伏突穴」中,不由得脚一软,跪倒在地。跟着嗤的一声响,又是一小块木片弹出,茅十八左腿穴道又被击中,在海老公咳嗽声中,和韦小宝一齐滚倒。
小桂子道:「再服半剂,恐怕不打紧。」海老公道:「好,好,只………只要一点儿,多了危………危险得很。」小桂子应道:「是!」伸手到他怀中,取出药包,转身回入内室,取了一杯酒出来,打开药包,伸出小指,用指甲挑了一点粉末。海老公道:「太……太多……」小桂子道:「是!」将指甲中粉末放回一半在药包之中,眼望海老公,意思是问他份量合否。海老公点了点头,弯腰又大声咳嗽起来,突然之间,身子向前一扑,爬在地下,不住的扭动。
小桂子大惊,抢过去扶,叫道:「公公,公公,怎么啦?」海老公喘息道:「好……好热,扶……扶我……去水……水缸……水缸里浸……浸……」小桂子道:「是!」用力扶了他起来。两人踉踉跄跄的抢入内室,接着便听见扑通一响的溅水之声。
这一切韦小宝都瞧在眼里,当即悄悄站起,蹑脚走到桌边,伸出小指,用指甲连挑了三指甲药粉,倾入酒中,生怕不够,又挑了两指甲,再将药包摺拢,重新找开,泯去药粉中指甲挑动过的痕迹。只听得小桂子中内室道:「公公,好些了吗?别浸得太久了。」海老公道:「好……好……热,火热一般。」韦小宝见那柄匕首放在桌上,当即拿在手中,回到茅十八身边,仍是伏在地下。
过不多时,水声响动,海老公从水中缸中爬起,全身湿淋淋地,由桂子扶着,仍是不住的咳嗽。小桂子拿起酒杯,喂到他的口边,海老公咳嗽不止,产不便喝。韦小宝一颗心几乎要从心窝中跳将出来。海老公道:「能够不吃……最好不……不吃这药……」小桂子道:「是!」将酒杯放在桌上,将药包包好,放入海老公怀中。可是海老公跟着又大咳起来,向酒杯指了指。小桂子拿起酒杯,送到他嘴边,这一次海老公一口喝乾。
茅十八沉不住气,不禁「啊」的一声,海老公道:「你………你是不是想活……活着出去……」刚说到这「去」字,突然间喀喇一声响,椅子倒坍。他身子向桌上一伏,这一伏之劲,力道奇大,喀喇、喀喇两声,桌子又坍,连人带桌,向前倒了下来。小桂子大惊,大叫:「公公,公公!」抢上去扶,背心正对着茅十八和韦小宝二人。韦小实一跃而起,提起匕首,向他背心猛插了下去。小桂子低哼一声,便即毙命。海老公却兀自在地下扭动。
韦小宝提起匕首,对准了海老公背心,又待插下。
便在此时,海老公抬起头来,说道:「小……小桂子,这药不对啊。」韦小宝只吓得魂飞天外,这一匕首那还敢插下去?海老公转过身来,一伸手,抓住了韦小宝左腕,道:「小桂子,刚才的药没弄错?」韦小宝含含糊糊的道:「没……没弄错……」只觉左腕便如给一道铁箍箍住一股,奇痛入骨,但知道只要叫出一点声音,给海老公警觉自己不是小桂子,便有十条性命也不在了。
海老公又是不断的咳嗽,道:「快……快把蜡烛点起来,黑漆漆一团,什麽也瞧不见。」韦小宝大奇,心想蜡烛明明点着,他为什么说黑漆漆一团?突然之间想起:「莫非他眼睛瞎了,瞧不见东西?」便道:「蜡烛没熄,公公,你……你没瞧见吗?」他和小桂子口音虽然都是孩子声音,但小桂子说的是旗人宫腔,他是扬州口音,相差甚远,一面说得含含糊糊,只盼海老公不致发觉。海老公叫道:「我……我瞧不见,谁说点了蜡烛?快去点起来!」说着便放开了韦小宝的手腕。韦小宝道:「是,是!」急忙走开,快步走到安在墙壁上的烛台之侧,伸手动了动烛台的铜圈,发了些叮当之声,说道:「点着了!」海老公道:「什么?胡说八道!为什麽不点蜡……」一句话没说完,身子一阵扭动,仰天摔倒。
韦小宝向茅十八急打手势,叫他快逃。茅十八向他招手,要他同逃。韦小实心想:「两个人一起走,不易脱出险境,还是分开走的好!」连打手势,叫他先走。茅十八兀自犹豫,却听海老公呻吟道:「小……小桂子,小……桂子……」韦小宝应道:「是,我在这儿!」左手连挥。茅十八挣扎着想要站起。但双腿穴道被封,伸手自行推拿腰间和腿上穴道,劲力使将去,便如泥牛入海,没半点影踪,心想:「我双腿无法动弹,只好爬了出去,确是难以带同韦小宝同行。这人鬼精灵,一个小孩儿家,旁人也不会留神,他自己脱身不难,若是跟我在一起,遇上敌人,反而连累了他。」当下向韦小宝挥了挥手,双手据地,悄悄爬了出去。
海老公的呻吟一阵轻,一阵响。韦小宝不敢便走,生怕海老公发觉小桂子已死,声张起来,他手下出动围捕,自己和茅十八定然难以逃脱罗网。心想:「茅大哥这次祸事,都是我给惹出来的。他双腿不能行走,不知要多少时候才能逃远,我在这裏多挨一刻好一刻。只要海老乌龟不发觉我是冒牌货,那便没事。这老乌龟病得神智不清,等他昏过去时,我一刀杀了他,就可以逃走了。」
过得片刻,忽听得远处传来的笃的笃铛,的笃的笃铛的打更之声,却是已交初更。韦小宝见烛光闪耀,突然一亮,左首的蜡烛点到尽头,跟着便熄了。他见到小桂子的尸首直挺挺的躺着,心裏很是害怕:「这人是我杀的,他变成了鬼,会不会找我索命?」又想:「等到天一亮,那就难以脱身了,须得半夜裏乘黑逃走才是。」
可是海老公呻吟之声不绝,始终不再昏迷,他仰天而卧,韦小宝胆子再大,也不敢提起匕首往他胸膛或小腹上插将下去,知道这老人武功厉害之极,只要刀尖碰到他的肌肤,他一掌打将过来,自己非脑浆迸裂不可。又过了一会,另外两枝蜡烛也都熄了。
海老公双眼不能见物,但在黑暗之中,韦小宝就跟他没有什么分别了,又想到小桂子的尸首便在身旁触手可及之处,心中害怕之极,只盼尽早逃出房子,但只要他身子一动,海老公便叫道:「小……小桂子,你……在这裏麽?」韦小宝只好答应:「我在这裏!」过了大半时辰,他悄悄走到门边。海老公又叫:「小桂子,你……你到那裏去?」韦小宝道:「我……我去小便。」海老公道:「为什么不在房裏小便?」韦小宝道:「是,是。」
他走到内室,那是他从未到过的地方,刚进门,只走得两步,便砰的一声,一头撞在一只柜子上。海老公在外边问道:「小……桂子,你……在干什麽?」韦小宝道:「没……没什麽!」伸出手去摸索,先摸到了火刀火石,忙打着了火,点燃纸媒,见桌上放着十几根蜡烛,当即点燃一根,插在烛台之中。见房中放着一张大床,一张小床,料想是海老公和小桂子的住处了。房中有几只箱子,一桌一柜,此外并无什么物件,看来海老公的日子,过得甚是简朴。只是东首放着一只大水缸,显得十分突兀,地下溅得湿了一大片。他正在察看是否可从窗子中逃出去,海老公又在外面叫了起来:「你干麽还不小便?」
韦小宝一惊:「他怎地一停不歇的叫我?莫非他从我的声音之中已听出了破绽,心中已然起疑?否则我小便不小便,管他什么事?」当即应道:「是!」从小床底下摸便壶,一面小便,一面打量窗子,见窗子关得甚实,每一道窗缝都是用棉纸糊住,想是海老公咳得厉害,生怕受寒,连一丝冷风也不让进来。若是用力打开窗子,海老公定然听到,多半自己还没逃出窗外,便给擒住了。
他在房中到处打量,想要找寻一个可资逃脱之所,但房中连狗洞、老鼠洞也没一个,若是从外房逃走,又定然给海老公发觉,一瞥眼间,见到小桂子床上脚边,放着一袭新衣,突然心念一动,已有了主意,急忙脱下身上农眼,将那袭小太监的新衣披在身上。海老公又在外面叫道:「小桂子,你……你在干什么?」韦小宝道:「来啦!来啦!」一面结扣子,一面走了出去,拾起小桂子的帽子,戴在头上,说道:「蜡烛熄了,我去点一枝。」回到内室,取了两根蜡烛点着了出来,顺手拿起自己脱下来的衣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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